因為這張CD,我開始閱讀村上春樹。

德國當代作曲家Max Richter這張「Songs from Before」(2006)請來英國迷幻搖滾詩人Robert Wyatt朗讀村上春樹多部小說片斷,搭配簡單的樂器編制,不論是鋼琴獨奏或是與大、小提琴的合奏,加上後製的混音技術相結合營造出聽者的心理風景。

我喜歡其中的第八首Sunlight,大提琴低吟的迴聲與小提琴的琴音相互纏繞;還有第六首Autumn Music 1,舒緩、節奏有致的琴聲與小提琴合奏時柔情似水。

不過,片斷的文字絲毫滿足不了我的胃口,又,好奇文字的語境究竟如何與音樂的氛圍搭在一塊。為此,特地買了本《國境之南、太陽之西》來一探究竟。

該如何形容村上春樹的小說呢?我想我會用「甜」這個字來形容,然而作者在流暢的敘事與溫暖的口吻間,悄悄加進了龐大的沉重議題,在嗅到這樣的氛圍時,我時而停下來思索。或發呆。雖非村上的小說迷,不過單就這本小說來說,我發現小說家高明之處在於將自我存在這類嚴肅的命題,或是愛與死這樣的沉重主題隱於無形加進小說裡,卻絲毫不影響故事的進行。不同年齡層或是需求度相異的讀者可以各取所需,要故事性或是想要進一步思索作者帶出的思考點。

故事主要描述一九五一年戰後出生的阿始,十二歲時與同年紀的女生島本之間的純純愛戀,以及兩人在三十七歲重逢後的經過,如何深深影響了男主角。

小時候在島本家聽唱片的記憶深留在阿始的回憶,在兩人分別的日子裡,他經常想起那樣的時光以及與他一同聽著音樂的女孩島本。兩人學著唱納金高(Nat King Cole)的「Pretend」──Pretend you are happy when you are blue, it isn't very hard to do.

小說裡描述:納金高唱著「國境之南」的歌聲聽來好像是從遠方傳來似的。村上春樹後來在《爵士群像》一書中提出更正,聲稱納金高的唱片裡,其實並未收錄這首歌,他誤將Gene Autry演唱的版本誤植為納金高所唱。如此一來便造成了一個問題,納金高的老唱片甚至與「國境之南」這首歌的關係在小說中是個不斷在重要時刻扮演關鍵角色的重點,由於實在過於關鍵,這個錯誤不可能因為小說再版予以更正,因此形成小說裡一個致命卻又必要存在的錯誤。

當然,熱愛音樂的村上也不忘讓男主角阿始從一個「教科書編輯」,娶了家境優渥的富家女之後,搖身一變成為兩家「爵士酒吧老闆」。其中與酒吧場景相關的兩首曲目分別為:「喀可華特」(Corcovado)與「惡星情人」(star crossed lovers)。「喀可華特」(Corcovado)出自鋼琴手Antonio Carlos Jobim創作,以巴西里約熱內盧的科科瓦多山命名。

作者村上春樹以「國境之南」(South of the Border)這首描述墨西哥的歌曲作為書名,實則取其邊境的「荒漠之感」與愛人之間「我倆沒有明天」的意象作為貫穿小說的主旨,與墨西哥本身並無關聯。「太陽之西」在此則暗指死亡。整部小說緊扣住「愛與死」的龐大主題。儘管小說最後謎樣的神秘女子島本在阿始心中留下了無限的悵然與失落,然而,阿始對於愛情隱隱多了份深沉的體悟。

收錄在「Songs from Before」第七首的Time Passing選自《國境之南、太陽之西》小說結尾處,男主角阿始與妻子重修舊好後,一個人獨坐在廚房餐桌前的片斷:「我兩肘支在桌上,手掌蓋著臉。我在那黑暗中,想起降落海上的雨,想起廣大的海上,沒有任何人知道正靜悄悄地下著雨。」(Both elbows on the table, I covered my face with my palms. Inside that darkness I saw rain falling on the sea.) 伴隨著Wyatt的朗讀聲,可以聽見啪噠啪噠的疏落雨聲在恍若靜電干擾般的雜訊裡迴盪著。

讀完村上春樹的小說,回過頭來聽「Songs from Before」,片斷文字跟著在心中發酵。此刻的我同阿始一樣,想起了島本這位謎樣的女子:「總是在下著靜靜的雨的夜晚出現。」

Gene Autry--South of the bor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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